不知令君的病况怎样了。
槿妍一思及此,便有些焦急。她在陆府长大,令君治家甚严,人品严正,还专请了人教仆婢识字,与其他府的淫靡气象大不相同。她们这些侍婢虽然敬畏,但也颇感安心,而她因为常常在陆焉跟前近侍,与陆令君相处也多,在心底深处,不仅是当作自己的主家,更是看作是长辈一样的尊重。
原本是想着,参加完敬神衣大典后,便向织成告假回府探望。没想到因了这样突如其来的变化,曹丕令人封了北城,只准进,不准出,根本没来得及离开。
而眼下情势,似乎更是紧急了。
如果当真有人叛乱,要对丞相不利,那么向来被视为丞相最倚重的左右手之一的陆彧,又会遇到怎样的危险?何况他还在病中?而少君日夜侍疾,如真有变故,又该如何?
她对自己安危并不怎样在意,但想到令君与少君,却无论如何也不能放松下来。
忽然手背一暖,是织成轻轻拍了拍。
那双明媚的眼睛,似乎已经看透了自己心中所忧,低声道:“不要担心,此处事毕,你便赶回去瞧瞧。留一段时间,也是无妨的。”
槿妍感激地看了她一眼,摇头道:“我只能回去瞧瞧就马上回来,少君交待过的,我一定要守护在娘子的身边。”
“如果陆少君要你离开我,你也会马上毫不犹豫地离开么?”
织成笑着低声问道。
槿妍一怔。
毫不犹豫?
以前的她或许会的,那时刚到织室时,只盼着能快点离开这个鬼地方;可是后来,慢慢的就不一样了,何况自己对娘子也是主动要求过的,说想要留在她的身边。
她喜欢在织成身边的感觉,放恣、自在,或许还有一些……剌激?让她觉得,自己不仅是陆府优秀的侍婢中的一个,而是绝无仅有的槿妍。可是如果真的少君命令自己离开,那……
“好了,好了,”织成再次笑着拍拍她的手,带着安慰的意味:“你能在你家少君和我之间犹豫这么久,我已经很感动了。一切随缘,”
她顿了顿,加重语气,看向喧嚣声来的地方:
“但……不管怎样,我们都要好好活下去。”
“儿郎们!”一声断喝,却是曹丕朗声道:“久未逢阵,欣闻贼子来袭,敢击否?”
众护卫齐声应道:“击!”
织成想道:“他倒会激励士气,明知敌众我寡,却将杀敌一事说得象打电子游戏般,还‘欣闻’呢。”
众护卫的回答显然令人满意,曹丕长笑一声,双臂用力,菱格纹锦绣外袍应声裂开,飘落在地,赫然露出穿在里面的玄黑软甲来!
众护卫哈哈大笑,也纷纷如法炮制,有粗鲁些的,索性抬起手来,在身上一阵胡乱撕扯,衣袍上的纽绊便应声脱落!原来每个人的外衣之中,都穿有一套贴身甲胄。
素月喃喃道:“原来他们早有准备。”
已有护卫上前,躬身向曹丕送上一对短戟。
这个时代的长剑,还没有后代被称为是“百兵之君”那样的重要地位。虽然已经是用于搏击的重要兵器,而曹丕本人也擅长击剑,但一般都是私下的械斗所用。且因了其样式古雅,平时算是一种风雅的兵器,佩戴时的装饰性质要大于搏击性质。真正上阵交战,剑就显得单薄了,勇武之人还是习惯用矛、枪、戟之类的兵器。
所以曹丕平时虽然用剑,但真的上阵之时,他的武器是一对短戟。通身乌亮,戟头却镀有一层亮白的光泽,一看便知是极好的金属铸造。
呛!金铁声起,却是曹丕举起短戟,振臂交击,呼道:“贼狂矣!既来之,勿复还!”
众护卫纷纷呼道:“既来之,勿复还!既来之,勿复还!”
声震林梢,惊起无数的鸣蝉和飞鸟。
元仲早被众护卫推到了织成身边,他看得两眼放光,只恨自己年幼,否则定然也要跟上去杀个痛快。
织成却想道:曹丕对彩衣方士们的谋划早已明了于胸,还敢于离开曹操身边,那么摘星楼中,等待严才的又是什么,根本不用再猜想,也就明白了。
她不禁暗暗苦笑一下,想道:自己这点察颜辨事的小聪明,放在绫锦院中还不错,但若说放在朝中,与那些积年成精的老臣和睿智精明的少壮们比起来,可就稚嫩得太多了。何况是从小被当作接班人来培养的曹氏嫡子?
真正擅长的,还是自己的老本行才是。
又想:看来男人的确是战争动物,即使是这样行事沉稳端方的曹丕,一提起要去杀敌,也是眉宇飞扬,与之前的沉静模样,简直是判若两人。
“甄娘子!”
正思忖间,耳边忽听曹丕笑问道:“你方才说,你那位前辈曾作诗中,于‘射人先射马,擒贼先擒王’这两句之外,还有数句。我观这两句虽然有些直白,但用辞精当,豪志藏于其中,想必其他的句子亦有金玉之藻。不如请娘子吟诵此诗,为我等壮行如何?”
壮行?
若是铜雀台中兵力真的空虚倒也罢了,肯定好一场恶战。可是眼下看你显然是成竹在胸,打那些装神弄鬼的方士们不是小菜一碟?还需要壮什么行?再说,杜甫此诗可不是鼓励杀戳,壮什么行?
织成真想翻个白眼给他看,但当然是很有理智地克制住了,恭敬地应道:“是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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