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顿了顿,道:
“你三人可都是真心求娶我,并非迫于不得已而为之,或是因一时之意气?”
“然。”
清雅柔和的声音,来自那白衣似雪的男子。陆焉微笑道:“焉若得女郎,必珍之,重之,藏之,爱之。”
他目光温暖,话语温柔,这珍之重之藏之爱之八个字,直入心中,便是旁人也为之动容。便是槿妍听了,也觉心中一热,忍不住又是欢喜,又是激动,几乎要落下泪来。
何晏略一犹豫,但他如何肯在此时输阵,咬牙道:“然!晏侧夫人之位,誓为女郎留之。”
曹丕沉声道:“然。丕,非轻佻少年,欲求娶女郎,自然是一片志诚之心。”
可是你三人,都无爱我之心。便是此时,六束目光灼灼射来,有担忧,有得意,有坚定,就是全无脉脉之情。
织成在心中苦笑道。
在陆焉,是真挚的善意和关心。
在何晏,是对她的好奇和不肯认输。
在曹丕……曹丕既没有陆焉的好心,也没有何晏的冲动,他为何要求娶?还是大妻?
呸,什么大妻侧妻,在我看来,都是一样!
织成在心里暗暗啐道:“我董织成大好的女子,岂能屈辱至此?莫说我终究是要回去的,便是留在这里,也绝不肯与旁人共事一夫!”
“焉与女郎相识最久,且有佳友之谊、共难之情,又同为天师道中之人。”似乎是生怕织成许了别人,见她踌躇不答,陆焉难得这样抢先推销自己,若是织成再仔细些,当可发现他眼底的深忧之意:
“女郎志向高远,所爱者唯万里山河,若是随焉而去,则蜀地秀山丽水,当与女郎同赏,岂不是人生间最为快乐之事么?”
“巴蜀僻远,穷山恶水,又有什么好看的?”何晏嗤之以鼻,是一惯的讥诮口气:“我富安侯府,方是这世间一等一的繁华之地,园林之胜,冠于邺地,无一山不精,无一水不巧。方寸之地,可囊天下形胜。女郎若是嫁给晏,足不出户,便知山水之美!”
“汉恩自浅胡恩深,人生乐在相知心。”
曹丕缓缓道:
“若是两心相悦,志向如一,相知相守,方为人生最大的幸事。即使是一生困于斗室,心中却藏有万里河山。岂不要胜过那北来的孤雁,独自飞过千山暮雪?”
说得好啊!
织成差点要为这三人鼓掌。
当真是公说公的好,婆说婆的妙。只可惜除了陆焉或许有些真心,她根本不相信何曹二人的说辞。便是口桀莲花,亦是打动不了她半分。
曹操最初的震惊已经过去,这里居然也一反常态没有阻拦他们,倒是饶有兴味地端坐席间,脸上全无表情,亦看不出他倾向究竟如何。
他都是这种态度,殿中还有何人敢出言?便是那些贵女,也只有暗自恨得咬碎了一口的银牙,表面上还是一如既往地摆出“我才不在乎呢”的矜贵之态。
“晏还有一言,”何晏那张俊美的脸上,忽然浮起一抹古怪的神情来:“听闻女郎最初在织室之时,便自称为我富安侯府之爱姬,因与晏情爱甚笃,不容同侪,朋辈见嫉,这才被逐出侯府,又由晏暗中安置于织室。那么如今,晏公然迎姬回府,并许以侧妻之位,难道不是全了女郎你的心念,还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么?”
现世报,来得快!
织成一直颇为镇定,但此时也不禁脸上一热,顿时飞上两朵红云。
她怎么会忘了这茬?的确,当时自己为了活命,是曾向院丞夷则信誓旦旦地说,自己是“富安侯姬”!还天花乱坠地编造了关于何晏是如何宠爱自己的段子!后来风波迭起,夷则早就变成了死鬼,她也在绫锦院中建立了说一不二的地位,这件事早就如芥尘一般,飘到脑后不知哪个旮旯里去了!谁知道何晏竟查知了此事,而且还在此时抖了出来?
“女郎不必赧颜。”何晏自然是看清了她难得的窘状,心中乐得大笑,更是做出情深款款的模样,柔声道:“晏得闻女郎如此深情,心甚慰之。”
慰你妹!
织成几乎都看得清他眼底促狭的笑意。这位富安侯真是难得有闲心,竟然还在自己身上花费了这么大的功夫。他为什么要派人查探自己?
还未等她开口,另一个沉稳的声音已响了起来:
“富安侯差矣。女郎与平叔你既无媒证,亦无信物,甚至此前素不相识,不过是一时戏言,岂能当真?”
是曹丕在说话,织成刚舒了一口气,还未来得及生出感激之情,却被他下面一番话惊得又差点跳了起来:
“然女郎为我小儿之母,却是众所周之!”
“你你你……”她只觉口舌打卷,瞪着曹丕,脑子里念头纷纷,却多说不出一个字来。
“元仲,我儿也。本名睿,字元仲,为武德侯。”
(历史上真正的曹睿,是在公元219年才封侯,此处提前了几年。)
什么?元仲是他的儿子?!
织成差点咬着了自己的舌头,一时间脑子里嗡嗡作响。
过去被忽略的那些细枝末节,此时纷迭而来,一一在眼前闪现。是了,她一直以为元仲姓元,却从未听过哪家朝中权贵为元姓,还以为是自己见闻不广之故。
她以为元仲与曹丕显得熟悉,是因为其父与曹丕交好的缘故,没想到他正是元仲的父亲!
不然曹丕凭什么让自己的侍卫来保护元仲?又凭什么能答应将元仲交给她保护?
说起来,也怪元仲说起“阿父”来固然是有感情的,但是当面相处时,这两父子却并不亲近,这才让她看走了眼!
她自己是没感受到多少亲情的,以为父母子女在一起时必是言笑晏晏、亲昵无比,哪想到曹丕与元仲父子,竟是这样疏离?
亏她还多次在曹丕面前愤然指责元仲之父不负责任!她……
临汾公主!
顿时所有的疑惑,曾经散落在心底各处的细枝末节,此时一节节连了起来,渐渐清晰:
临汾公主想必是要嫁给曹丕,但是元仲坚决反对。所以她派人掳走了他,却不曾伤害他一根毫毛,原也并非恶意。只是一个想当继母的女子,给继子一个下马威罢了!
而自己当初奇怪,为什么元仲的阿父始终没有找临汾公主的麻烦,原来因为其父正是曹丕,而曹丕,他又怎会跟未来妻子过不去?
他们这是家庭内部矛盾,又不象她与临汾公主,是敌我双方矛盾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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