织成也颇为狐疑,忖道:“难道是洛阳城的守军?”
这时一骑斜剌里从队伍里冲了出来,手一指坐在车厢碎板上的秦氏等人,叫道:“就是她们!就是她们!只是仿佛少了一人……”
秦氏等人只道又是什么厉害人物,她们这几日惹事颇多,只恨不得如驼鸟般将自己藏起来,哪里敢正面直识?
倒是织成皱了皱眉,认出了那人正是那日与杜源起了龉龃,并好心让秦氏等人快些离开的那个招兵买马的游侠。听他话语之中,颇为激动,却似乎并没有什么恶意。
心中却是一松,忖道:“不是杜源的人就好。只是这个游侠不是在帮杨阿若招收青壮入伍么?怎的又有空跑到这里来?他跟秦氏等人并不相识,指认她们做甚么?”
只听那为首戴有面具之人点了点头,道:“追上就好,此事多累你了。”
分明是个男子,声音却异常清冽,如泉中碎冰相击,饶有余音铿锵。织成既冒充陇西董氏,虽然“从小随父母在外行商”,自然是只会讲些官话。但是家乡话若是全然不懂,那也迟早会露出马脚。所以一直留意杨娥等人的发音,这男子话刚出口,她便听了出来,一口字正腔圆的官话之中,隐约残留着陇西口音。
那游侠一听此言,显得有些激动,连忙行礼道:“不敢!但为杨君效力,虽粉身而不敢辞!”
织成皱了皱眉,想道:“杨君?哪个杨君?”
却听那戴有面具的男子已经跃身下马,视众人于无物,径往秦氏方向行去。
众刀客先前看到他们奔驰而来的声势,早就不敢动弹,此时又有谁敢拦阻?但见他健步如飞,腾腾地很快走近。
秦氏但见他如煞神般近前来,吓得瑟瑟发抖,那被杨娥称为“阿娘”的老妇人一直昏昏沉沉,此时却仿佛感觉到了什么一般,微微地睁开眼来。
但见那戴有面具的男子几步上前,一把拉住了那老妇人,饶是他如此冷静,声音之中却也忍不住带上了一丝激动之意:“阿娘!是我啊!”
老妇人微睁双眼,嘴里咕咕哝哝,也不知在说些什么,那男子却已遽然起身,往织成这边厉声喝道:
“杨娥在哪里?”
杨娥就躲在牛车的辕木之后。那头身形健壮的牛儿挡住了她大半身子,立于辕木之上的织成和史万石又挡住了她小半,是以站在这队骑士的角度,竟无一人发现她的身影。
但此时听到那戴面具的男子厉声喝叱,头皮一麻,终于从阴影里站了出来,慢慢挪近,眼睛虽看着那男子,却紧紧咬着嘴唇,又露出了从前织成熟悉的那种倔强神情。
“好!很好!你果然胆大得很!”
那戴面具的男子也紧紧盯着她,咬牙冷笑数声,道:
“闯出这样大的祸事,险些连累了阿娘!你自己说,要领什么罪才好?”
“我领什么罪?”
仿佛是找到了倾渲的出口,杨娥忽然双眉一挑,也冷冷发作出来:
“陇西受了马韩之累,眼见得是乱了!郡州之中,多少世家大族尚且不能保全,我家上下数十口人,奴婢们连逃带辞地走了大半!若我和阿娘留在那里,是要等死,还是等卖?”
“一派胡言!”
那戴面具的男子勃然大怒,喝道:“杨家在酒泉是什么名头?有那些游侠儿在,谁敢来犯?”
他这样好听的声音,一旦发作起来,也如万年玄冰,听得人心中直打寒颤,一股子寒气从脚底能冒到头顶。
“游侠儿?”杨娥棱起眉毛,竟无丝毫惧色,反问道:“你在这里招兵买马,那些游侠儿一听早就疯了!人人都想着来投奔你博个出身!陇西还有几个游侠儿?再说了,朝廷大军如车碾苗,连马氏一族都被抄了,槐里侯都在邺城被割了脑袋,陇西世家们一团混乱,想发财的军士趁火打劫,如蜂涌至,几个游侠儿,就抵挡得住?”
四周一片寂静,唯有她的声音尖利剌耳,全不似平时那样清秀高傲的模样:
“我不带着阿娘逃出来,你他日回去,就只瞧见我们坟上蒿草青青了!”
“你……”那戴面具的男子一阵气结,恼道:“你就是要来,不会派人来知会我一声?或是让他们护送也可……”
“我一个闺阁女郎,平时难道无事便在街巷上行走?陇西乱了,我也是乱到坊间才知晓。那里派人来找你,可还来得及?至于护送,你就更别说了!”
她一指秦氏:“你问问秦氏姐姐!可不正是个游侠把我和阿娘托付给了王大!可那王大,又是什么英雄了不得的阿物儿?遇见权贵,就要将我们推出去!若不是得董君之助,路见不平,拼死相护,恐怕如今你的妹子不是落到了京兆杜氏的手中,便是被这姓史的卖往异地了!”
“妹子?”
众人皆惊,连织成也意外地睁大了眼睛,向杨娥看了过来。
杨娥与这戴面具的年轻男子,两个如针尖对麦芒,一个森寒一个尖利,不知情者还以为是冤家对头,没想到二人竟是兄妹!
是了,他们都姓杨……
织成忽然想到一事,不禁目光电一般地望向了那戴面具的男子。
而那男子恰好目光移来,二人视线相触,他眼中却明显一愕,顿了顿,道:“你说什么?董……君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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