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开了这间织坊,自然是要多做些生意,董真身为男子,要在外行走,坊中庶务怎能容外人插手?至于侍婢更是限于身份,不便与各商贾交际,要交给女眷打理。所谓男大当婚,女大当嫁,我娶个妻子,是再寻常不过之事。好在如今董氏族中如星云零散,我上无长辈,婚事倒可全权做主。平叔你既当众称是我多年的知交好友,如何对我终身大事,竟如此漠不关心?”
董真说得理所当然煞有其事,何晏却脸上神情殊为精采,变化多端。
“你想要瞒过曹氏,才会彻底要当一个男子?”何晏深吸一口气,疑惑地摇了摇头:“然而离开洛阳,离开曹氏的势力范围,岂不更安全?你……”他终于挫败下来:“你究竟在想些什么?你是在跟子桓呕气?”
最后一句话听起来竟有几分苦涩,一双黑瞳闪动着几分期企:“其实若是你愿意,我可不是曹子桓,你要是嫁给了我……”
“我若是嫁给了平叔,平叔能让我做个侧夫人,已是十分重情。”董真微微一笑,指了指阁中:“以崔妙慧昔日声名,如今便是嫁杜源也是绰绰有余,杜源却只想藏之于金屋,当这位昔日的世家骄女,如出身贱籍的姬妾一般。前车之鉴,后世之师。偏偏红颜一如春树,终归会枯凋落尽,待到那一天时,我又该如何自处?”
她声音很轻,听起来象是一抹夜风,轻而微冷:“平叔府中美人如云,我从不认为自己艳冠群芳,何况纵然艳冠群芳,然人性本就易变,也不能保全一世。”
“所以你心中,其实早就选择了曹子桓。”何晏深深地望着她,忽然自失地一笑:“不错,子桓身份显贵,前途不可限量,相貌亦算英俊,更重要的是他府中姬妾虽多,世人却皆知是个摆设。除了那任儿是自小跟着他情份不同,故此生下了元仲,其他姬妾,皆都不必放在心上。因为这些年来,他的心中,始终记挂着甄洛,连临汾的一片痴心,也不闻不问。甚至连他自己的父亲,也为此情所感动,竟不曾逼迫他大婚。只到了将进魏公之时,才不得不将他与临汾的婚事提上正程。”
“子桓”二字,终究还是令董真有些动容,她想说什么,却被何晏伸手止住:“你不必否认,你对曹子桓,的确与对我不同,甚至与对瑜郎相比,也是不同的。”
他的黑瞳深如秋潭:“子桓能在宫变时进宫护住你,天下之间,哪里还会有比在他身边更安全?他府中的姬妾虽各有背景,但你在织室和宫中都能存活,这样狠辣的性子,她们又岂会是你的对手!是了,子桓还当众说要娶你为大妻,他这人心性坚定,说到自然就能做到。若真娶了你为大妻,即使魏公这样的枭雄人物,也不得不投鼠忌器,不敢公然对你下手。你这样聪明的人,一向深谙保命之道,嫁给他分明是最好的选择!你却偏偏要趁他不在将我迷晕,私自离开邺宫,看似是在逃命,其实是怕连累他!只因现在还有一个子建,在与他争夺嫡子之位!”
董真陡地抬起眼来,目中闪过一道光芒,却抿了抿嘴,没有说话。
“嘿嘿,子桓啊子桓,如此情深又如此专一,若我是个女子,也会选择子桓。女子总是愚蠢得很,以为一个男人对一个女子矢志不渝,甚至因此不近其他女色,便是最好的良人。”
何晏蔑然地笑起来,缓缓道:“你只知道子桓重情,却不明白反常即妖的道理,我们这些出身世族的子弟,从小便在脂粉群中,姬妾众多才是常态,却未见得就不懂何谓深情、何谓厚意。象子桓这样,才是最反常,最不合情理的情形,为何你就不懂得这个道理呢?”
董真淡淡一笑,脑海中掠过一个紫衣翩然的身影。
不,不仅是曹丕,其实陆焉也是。何晏所说的,不过是大半的世家子弟,可是曹丕还有陆焉,偏偏就不与他们为伍。
何晏见董真默然不语,冷笑一声,挥了挥衣袖:“如今你不肯远走他乡,偏要呆在洛阳。这倒也罢了,洛阳如今商贾云集,所谓的贵人多不愿前来,你躲在此处,又改名换姓,加上子桓兄弟为了保护你故布了些疑阵,魏公倒不见得找得到你。如今他派的人只怕已去了各地水陆码头,却万万没想到你根本未曾离远,保命倒也有用。只是你却俨然是以为自己当真变成了什么陇西董真,且还一副要将织坊做大的劲头,难道不是在心中暗暗较劲魏公,同时也放不下子桓的缘故么?接下来你想要怎样?”
他逼前一步,美玉般的脸庞,蒸出腾腾热气,迫得董真不由得微微侧过脸去,却听他冷笑道:“洛阳昔为帝都,地势优越,水陆便利,天下财货皆从四方汇聚至此,所以昔日才有九市之盛。如今虽大伤了元气,商业却在渐渐恢复。你正是看中了这个契机,才开了织坊罢?”
他如此咄咄逼人,董真不由得皱了皱眉,也冷笑道:“便是如此,有何不可?我虽离开了邺宫,却也想过上好日子,服绮罗,食珍馐,呼奴使婢,出车入马,平生所长也唯有纺织一道,不开织坊,却靠什么谋生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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