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长年在脂粉堆里打滚,自认为对女人的心事十分了解。女人么,爱之深,恨之切,辛苑心中一定还是对马超有着旧情的。而这个董真,看样子对辛苑十分宠爱,既不在乎辛苑已非完璧,甚至连她与那个糜芳接触亲热都浑不在意。还有那个糜芳,显然是刘备亲信,这最为重要的两个人都看重辛苑,那么若是马超苦苦相求,辛苑亦还是如从前对马超般尽心尽力,未必不能放走自己二人。
毕竟在此时刘璜甚至是天下大部分人的心中,认为刘备今晚与董真联合起来的反抗,不过是被逼无奈罢了。他这种仁厚又老实的人,是不会有什么非分之想的。
马超不是不明白,只是方才撕破了脸,心中又有些虚,兼之他素来在辛苑面前是高大上惯了的,此时要认小伏低求辛苑放了他和刘璜,更是难以放下身架。
然……
跟他从小一起长大的辛苑,他最是了解不过,她终究是舍不得他吃苦,即使他什么都不说,她也一定全都懂得……
辛苑抬起眉毛来,清凌凌的目光,落在了刘璜脸上。
刘璜心中一凛,尽力挤出最为可怜的笑容来。
辛苑缓缓走向他,裙裾如波纹,粼粼拂动。
马超的心,终于慢慢放下来。辛苑若是想拿刘璜出气,也不是不行,打他两巴掌,痛骂一顿都没关系。不过她的眉宇之间没有怒气,倒是平静得很。
马超觉得自己是了解她的,她看到刘璜会觉得羞辱,那样的羞辱,使得她的怒气都无法迸发出来,只能被深深压在心的最底层。
糜芳看着辛苑的背影,无声地轻叹一口气,目中流露出怜爱的神情来。
董真收起了先前的淡淡讽笑,默然地望着辛苑。
辛苑停下了脚步。绛衣在灯光下泛出万千粒晶光,那里隐藏于其中的千万缕蚕丝的润泽之华。蚕丝洁白而顺从,着色迅速,可以被染成千万种颜色,但那些颜色从来未曾掩盖住它本来的光华。
寒光一闪!
刘璜陡地睁大了眼睛,瞳孔几欲要突了出来!他想要叫喊,喉咙里却只发出荷荷的声音,随着这声音,有大量的血沫从口中涌了出来,突突奔流,很快便湿透了他的前胸衣襟。
辛苑掌中不知何时,已握着一柄短剑。
剑已没入刘璜腹中,只剩一柄,犹自紧紧握在辛苑手中。
崔妙慧险些叫出声来,一颗心在腔子里砰砰乱跳。那短剑,她是认得的,是董真从不离身之物。董真何时拿给了辛苑?
“啊!”
马超不禁失声叫了出来。
辛苑并没有马上拔出短剑,反而镇定的、缓缓的在刘璜体内搅了搅。
这致命的一搅,令得刘璜扑通一声,往后倒下,只本能地抽搐了两下,便僵直不动。
暗色的血,如群蛇一般,往四处蜿蜒而去,但又很快消失在氍毹之中。
辛苑转过脸来,向着马超傲然一笑。
那笑意中满是冷淡和不屑,仿佛眼前不是那个让她倾心爱恋多年的陇西少年,而是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。
很快有护卫进来,将刘璜尸身拖走。
马超这才发现,所有人的神情都并不惊惶。即使有些意外,但又都露出情理之中的神色。
真正惊惶不安的人,只有他,马超。
“你杀了歧山侯!主公不会放过你!”
马超说得又快又急,带着自己都未曾发现的颤音:
“葭萌这弹丸之地,董真不过一介破落世家子弟,如何能护得你周全?阿苑!你闯下大祸了!”
“嗤。”
回答他的,是辛苑冷冷的一笑:
“泥人过河,自身难保,却还来管这种闲事。”
“你听我说!阿苑……”
没人听他说,因为一个相貌娇憨的姬妾走近铁笼,忽然手帕一扬,帕中一蓬灰绿色的粉末扑面而来,尽数沾染在他的口鼻之中。
马超只觉脑中一昏,整个人便跌入了未知的黑暗深渊之中。
笼中死狗般晕去的人,没有人在意。
崔妙慧指挥仆婢们更换氍毹,安排点心酒水,因为天边已经微微发出淡青的曙光。
董真打了个呵欠:
“都歇着去罢。明日还有许多事做。”
要做的事太多了!
比如继续放出自己能治蚕病的风声,比如经营好那片桑林,比如安排人再去补充些兵刃器械,比如想办法再弄点钱来……帮助刘备守好葭萌还在其次。
但她心中明白,不过几天,她董真的名字便会传遍整个巴蜀甚至是天下。
她要争分压秒地打造自己的地盘,不仅是离云别馆,还有其他的地方。
因为她不再是一个洛阳的破落子弟,她亦将是巴蜀群雄之中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。
至于这颗新星,刘备容许她闪耀多久,亦跟她的经营实力有多么雄厚息息相关。
“至于糜将军,”她向崔妙慧使了个眼色:“夫人事情太多,阿苑你身为侧夫人,亦当为夫人臂膀,所以糜将军等人的一应供给照料,就由阿苑你来负责协助。”
辛苑用一块洁白的丝帕,在反复擦试着董真那柄短剑。
擦得明如秋水,清如冰芒,仍然还不罢休。
“喂,阿苑!”
有姬妾偷偷拉她袖子,提醒她主君在说话。
辛苑终于抬起头来,望向的人却不是董真,而是糜芳:“师兄,听说这短剑名为渊清,是取自渊清冰絜之意。你说,沾了这样污脏的血,这剑还配叫这名字么?”
小主,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^.^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,后面更精彩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