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边数日,俱是阳光明媚,天气也一天天暖和起来。一起风起,吹得堤边桑树哗哗,宛若一片嫩绿的湖面。
一辆牛车自东而来,很快驶近堤边,却被拿着刀枪的护卫拦住:“来者何人?此乃私园,请止步!”
说的是请字,但几双眼睛已经盯在了牛车之上,只待车中人有个不妥当,立时便出手斩杀。那车夫已吓得发抖,却见青布车帘一掀,一个纤瘦美婢从车中娉娉婷婷下来,那几名护卫顿时收起煞气,露出笑容,齐声叫道:“藤姊!”
又有一名护卫诧异道:“藤姊你怎的坐这样一辆牛车?车上又无府中徽记,也难怪我等误认为外人,冒犯于你了。但藤姊若要入内,也一样要令牌的,万勿见怪。”
崔林坐在车中,听得一清二楚。前来此处,藤儿说要坐轺车,但崔林坚持只坐普通的牛车,便是想不引人注目地看看四处场境。一路上倒也畅行无阻,虽未入城中,但城外官道之上,往来行人态度安然,旁边田野之中麦苗青青,倒不似中原各地的破败之状。只是毕竟前不久曾有大的变故,所以城门口仍是守卫森严。
没想到这荒郊之处,竟也是一般情形,并不比葭萌城门那里的状况松散。
同行而来的藤儿毕竟是董真近婢,所以这些护卫对她颇为客气,但还是坚守董真之令,足见董真其人虽然看上去好说话,但治家颇严,驭下也自有方法。
藤儿嫣然一笑,道:“车上坐的是崔先生。”又拿出一块令牌,展示给那几名护卫看过。几名护卫这才挥手放行,牛车继续往堤前驶去。
不禁有些纳闷。
一是看董真这模样,俨然是封锁了庄园附近,不令人进入。在葭萌公然如此做,当然一定是得到了刘备的支持。
二是不知道董真为何要这样做,难道那庄园中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不成?
仿佛看出他的疑惑,加上董真事先有过嘱咐,对于目前庄园之事不必对崔林有什么隐瞒,所以藤儿也就知无不言,先将董真前些时日所行之事全部讲述一遍,然后解释道:
“这次蚕市,是在锦城之外的地方首次举办。恐怕即算是有蚕桑户及织坊前来,也多半是为了要求得那医治蚕虫的药方,心中未必当真服气。便是锦府的官员,也不见得会插手相助。若是那些人心怀不轨,我们也得先有应对之法。庄园尚在修建之中,难免会有人前来破坏,故此主君便下令将此地戒严。”
戒严?
这个词语很新鲜,不过一听也就明白意思。
牛车向前行驶,崔林挑起车帘来看,八百亩桑林绿浪起伏,远处桑林之中的空地上,蚁群般的人群正埋头苦干,不时有号子声隐约传来。
崔林很是稀奇,因为他见惯了沉默的奴客匠人,即使是官府征集的民伕也都是少言寡语,做事机械,怎的此处热火朝天不说,还一派欢乐景象?
不由得问道:“这些人哪里来的?”
藤儿解释道:“这些都是我家主君请来的工人。”
工人二字,比起戒严来,显得更新鲜一些。
“工人,便是做工之人。”藤儿道:“主君说,这些人都是请来做工的,不能亏待他们,每日饭食管饱,工钱五铢,匠人十铢,且每七天便休沐一天。只是不能离开此地,得在附近临时搭建的房舍中休息罢了。不过这些工人都十分高兴,也甘愿不离开,即使休沐,也不过在工地处闲转罢了。”
崔林更是惊讶,每日支付五铢、十铢之价虽微,但这些工人看上去足有百数,便不是笔小数字。加上七天一休沐,则所耗人工更多。加上饭食之类,董真所费不赀。
时下豪强大族修缮庄园房舍,往往会令自己的奴客去做,不过只是管饭罢了,哪里还有什么工钱与休沐?若是心再狠些的,与官府合计召些民伕来做,饭食更会克扣许多,粥汤能照见人影。
董真与刘备交往甚笃,若要征些民伕不难,何必下这样大力气?
他点了点头,淡淡道:“主君行事,果然仁义。只是人性自私,以仁义待之,或许反令人觉得软弱可期,无威可立啊。”
“也并非为了仁义之名也。”
藤儿想起董真交待过的话,直言道:
“主君说,以人为本,方是人力资源管理之道。需知天下所有的事物,莫不是人力所致。欺软怕硬,趋利避害,好吃懒做,皆是人之本性,若一味高压逼迫,反而效率不高,又易折损人手。以利益驱使之,以纪律约束之,以惩诫警示之,高标准、严要求,才能有好的成果出来。所以主君将他们依工种分成几个小组,每个组的领头之人称为组长,由组长与德高望重的匠人组成验收组。由验收组共同商量,定下质量标准、完工期限,若是到期未完成者,视其质量高低与拖延时间长短,处以赔款、鞭苔或杖击等不同惩罚;对超时完成、质量上优者亦有金钱奖赏。又设组织荣誉奖,且一人出错,则该小组便不能得到此类奖赏。如此一来,自然是人人争先恐后,又相互监督,倒省了辛夫人不少事呢。”
说到此处,忽然眼前一亮,没顾得上看崔林脸上微妙的变化,笑道:“是主君和辛夫人过来了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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