渊清,不愧是天师之剑,轻、薄、利、寒。
仿佛只是一缕冷风掠过,董真的脸便有了湿意。
她低头看时,但见一串暗色的点子,落入身前的泥土之中,有淡淡的腥气。
“你莫要装聋作哑,我早瞧出孙婆子待你不同,且她心知自己命限将近,最后这几日又只得你一个外人,怎不将宝藏之地告诉你?”
仙使的每一个字,仿佛都在往外透着沁寒的杀气,但沉在那杀气底上的,是深深的不甘和愤怒:
“这些年她们根本不曾用过宝藏,为何不肯起出来,交给真正的大英雄大豪杰?”
“大汉本来就快完了,早些令天下平息,黎民安居,有何不可?”
“我分明是她们抚养长大的,她们却什么也不肯对我说!分明是她派我去那个冷冰冰的地方,到头来却还要防着我!”
“可是对你,这一切为何都有例外?”
何晏,难道就是她心中的大英雄大豪杰?
仙使既然知道宝藏,想必也知道了无涧教主的真实身份。
她愤怒、不甘,是因为觉得无论是万年公主还是孙婆子,都舍弃了她这个从小被无涧教抚养长大,又一手被安排为棋子的人,却宁可选择董真这样一个“外人”。
若不是为了要问出宝藏,以她此时的怒气,董真相信,她真可以手刃了自己。
董真可不想胡里胡涂地死在一个过度激动的女人手里!而且这女人居然还是何晏的姬妾!
她抬起头来。那剑刃飞快,只这稍稍一动,又在脸上拉了一道浅浅的口子。
又是一串暗色点子,落入泥土中去。
仙使倒似乎微微一惊,拿不准是要收回短剑,还是再压上去。
却见眼前的男装女子淡然一笑,抬起头来时,洁白的脸庞横流鲜血,在月色下竟有几分诡异的美丽。寻常女子视容颜如性命,眼前的这个女子却浑不在意,仿佛并非是在利刃加身之下,容颜将毁、性命攸关之时,而是在春日午后,端盏品茗,闺密共话一般闲适自然:
“听师……孙婆子说,你想得到这宝藏,是为了要给你所爱之人?”
仙使忽然怔住了。
所爱之人。
这是一个遥远又陌生、熟悉又亲切的称谓。
孙婆子当着她的面不知多少次,说那是“国贼竖子”。同辈的姬妾娇娇滴滴,百般的献媚,却只能和她一样,称一声“夫主”。
将来或许还有正室夫人,会称他为“夫君”“夫郎”。
这样亲昵而略显出地位的称呼,想来她永远也不会拥有罢。
纵然她容貌美丽,才能出众,甚至还有一身好武功,和许多可供驱策的无涧教徒。那些沉在各世族宦第的同样命运的女子,却是一张极好的密网,对他不无裨益。
但限于身份,她永远只会是一个姬妾。
曾经她以为,这是因为她的出身,她的命运。
只到眼前这个女人出现。
出身织奴,破落世家,号称是中山无极甄氏,谁知是哪一偏支哪一旁族不入流的孤女?
可就是这样的身份,他却心之念之,甚至还在流光殿那样的地方,当着满殿亲贵,公开求婚。
她这才蓦然发现:原来真的阻碍了他真心待自己的,从来不是出身,也不是命运。
只是因为他不够爱她。
因为足够爱甄氏,所以甄氏的织奴身份,可以被权势一手抹掉。摇身一变,成为不幸败落的世家女郎。再摇身一变,-俨然已是举足轻重的中宫少府,连皇后都不得不让她三分。
而自己呢?
自己永远只是那个地位卑下,明明有一身武艺,却要被诸多姬妾欺辱的自己!
可是自己不是木石,也有人的感情。他对她从来未曾轻辱过,甚至还有几分外人不知的亲密。
他……他应该就是所爱之人吧……
只是这份爱太卑微,卑微到承认爱他,都是一种过错。
仙使的目光一寒,道:“这与你有什么相干?”
“献给他,你能得到什么好处?想来无非是想成他正室罢了。然而献宝于他,有三大害,不得不说与你听。”董真只觉那短剑的锋刃再次逼近,纵使她素来胆大,也被这锋芒剌得眼睛一痛,不得不转开了目光:
“他既然是你心中的大英雄大丈夫,那么他就不该心安理得,受到姬妾的重恩。如果他因为这宝藏的巨大诱惑而不得不受,那此后他一看到你,会有怎样的心情,仙使可曾想到过否?分明是个功臣,却成主君喉中之梗。此为一害矣。”
仙使一怔。
“便是有献上宝藏之功,但你仍然出身寒贱。他若擢你为夫人,旁人会说他成大业是赖妇人之力。他若赐你金帛,却令旁人更加嫉恨于你,而没有母族的支持,又没有自己的力量,纵然你得到他的宠爱,又能在那样王侯府中,生存多久?所获不如所献,甚至不如不献。此为二害矣。”
仙使的脸色,已经蓦然变得苍白。在月色之下,小脸有如一朵含露的兰花,楚楚动人,摇摇欲堕。
“当然,你也会说‘我身后岂无力量?无涧教的所有女子,便是我所依赖的力量。’”董真瞧见她的脸色,心知已被触动,继续道:
“这正是我想说给你听的第三大害处。他如今身份特殊,处境微妙,一举一动,皆不能尽得自主。若是知道,他的爱姬竟是出身无涧教,纵使他对你有利用之心,暂时不会动你,但当他成就大事之后,可还会容你存身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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