董真一直紧紧抱着曹丕,曹丕的血浸透了她的衣衫。只是那天衣的质料是不吸水的,故此血水凝成了血珠,沥沥淅淅地落下来,看上去颇为骇人。
她的脸上也全是血污,不知是否那一箭射来时,喷溅上来的。
“我没有……”
董真看着辛苑,心中陡地一宽,只觉眼中酸涩,却落不下泪来。
“阿苑……”
“女郎!女郎!你不要伤心,”辛苑急促地抱住她的小腿,毫不嫌弃地将那血珠沥沥的裙裾贴在自己身上、脸上:
“世子他不会有事!有婢子一口气在,婢子不会再让人伤到你们!”
“阿苑……”
“阿苑!”
是马超满含怒气的喝声。
有数骑簇拥着他,往这边山坡奔来,手中刀剑雪亮,箭在弓弦。
辛苑一骨碌爬起来,张大双臂,挡在了董真和曹丕身前:
“孟起!你要射死他们,先射死我罢!”
“阿苑!你可是疯了?”
马超只气得脸色发黑,手中箭枝捺在弦上,随时便要脱弦飞出:
“你的家族便是灭在曹贼手中!你此时还要庇护这个姓曹的小贼?”
“我的家族,是灭在自己不该有的野心之中!”
辛苑咬牙道:“我想了这么久,我终于想通了!是大父、是伯父、阿父他们……他们只想跟着你们与韩氏起兵谋求富贵,却栽在曹氏手中,这是命运!也是不自量力!还拖累了我的阿娘、我的兄弟姊妹,还有我……”
眼泪瞬间盈满眼眶,却是倔强地没有落下来:
“就连我,你们也不肯放过!你们要我设法入宫,要我借着剌杀皇帝之机,嫁祸曹操,令天下人共声讨之,令他背上谋弑天子之名!我被下入掖庭之狱,备受折磨,你们那时又在哪里?”
马超一声不吭,紧锁的眉头和阴沉的眼眸,却暴露了他心底涌动的风浪:
“你今天当真疯了,怎会说出这样的话来?”
“是你们疯了!”辛苑强声道:
“你们有你们的野心,便让我们为之殉葬!若是我当初就死在掖庭狱里,若是我后来死在歧……若是我在洛阳谋剌时也被杀死……孟起,你我从小一起长大,又有婚约在先,我视你为夫,以为自己性命声名,皆系你一人之身,故此过去为你,从不曾惜身爱命!只是如今,”
她深吸一口气:
“我在铜雀台陷身于掖庭狱中,自问必死。那时这条命,便已偿了你。后来数次几乎丧命,被人搭救,如今这性命早就不是你的了!我愿将此命给谁,与你无关!”
她呛地一声,拔剑出鞘,厉声道:
“何况我若是早些想过来,当会明白,便是我从前的性命,也与你无关!我辛苑,是堂堂正正的一个女子,当坦坦荡荡地行走于天地之间,我的性命是我的,我原本就谁也不欠!”
董真听到此处,再难抑住心中震惊,讶然抬起头来。
辛苑向她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意,轻声道:“女郎,从前都是我胡涂,婢子想了很久很久,只到方才看到你的一瞬间起,才明白婢子从前的想法,竟然全都错了。婢子要为自己而活,要为自己真心尊敬之人而死!”
“不!阿苑!”
董真压住内心激荡,急道:“你快走!马超他们过来,你根本也无法挡住!”
一语未了,只闻鸣镝声响,随着辛苑娇叱,噗噗两声,面前地上,已落了两截断箭。
而几乎与此同时,马超等人自马匹上翻身而下,往山坡上疾奔过来!
他的暴喝之声,也随风传来:
“阿苑,念在你我少年情义,你一时胡涂,回来后我绝不怪你!若你再一意孤行,阻碍使君与我之大事,且莫怪我无情!”
“你本就无情!我又有何惧之?”辛苑长笑一声,道:“好啊马孟起,这许多年来,我二人再也未曾相对习武。今日不若就以我的越女剑,来对上你最为擅长的连珠箭法,如何?”
长草乱石之间,穿着男子灰色衣衫的辛苑,弹身而起,长剑当空,泻出一片慑目的光影。
“放开我,你快……逃……”辛苑方才与马超的交锋,连同此时的兵刃交击之声,曹丕都听得清清楚楚。本来一直冷静的神情,终于有了焦急的波动:
“夏侯他们……很快就会来……”
“他们来了再说!”
董真不耐烦地抱起一块石头,警惕地盯向前方。
她的渊清短剑,先前在格飞长箭后,又抱住曹丕时,慌乱之中已从空中掉落,也不知落在哪一处乱石草丛之中,此时更是无暇寻找。但总得找些什么来防身,石头也只能拿来用用了。
马超似乎并不想辛苑临时叛变之事,被更多人知晓。故而辛苑奔来这山坡处寻找董真时,马超只带了数名亲信前来阻止,在其他军卒看来,还以为辛苑乃是他派来的先锋,更不会留意到辛苑此时妆扮成区区一名“小卒”的异样。
此时辛苑全力施为,剑光飞舞,气势纵横,便是董真,也从未见过她使过如此大开大阖,雄浑如钱塘春潮,却又秀丽如雨丝风片的剑法。
越女昔日虽为女子,却曾为越国训练剑士。想来其“静如处子,动若脱兔,见之似好妇,夺之似惧虎”,指的也正是其剑势之中,静与动、稳与疾、美与狠的完美结合。
马超虽在战阵之中有万夫不当之勇,但这种江湖近身格斗,却也未必比得起辛苑。加上辛苑此时全力斗狠,有几次甚至根本不顾自己性命的悍恶打法,更是将他几乎吓出一身冷汗。而马超的几名亲信,皆是出自陇西,追随马超日久,自然是知道辛苑与马超的往事,又如何敢当真与辛苑相搏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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