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郅伯齐出头,他辈份最高,地位最尊荣,当初他追随嗣君数年之后,于周等人才加入天师道,论资历,谁也比不过他。
此时他亲自处置于周二人,陆焉此时只需做出天师凛然之姿便可,别人自然再无异议。但织成却知道,郅伯齐这样制止于兆二人,想来也是想将此事性质控制在这二人“有违恩义”的程度上,而不愿牵扯出更广的面来。
想一想也知道,陆焉身为天师,于兆等人敢于冒犯,且不怕天师道众的复仇之举。想来背后指使之人,必然有非常厉害的势力,足以改变他们的身份甚至是社会地位,令他们完全脱离天师道的控制。
如果牵扯进了这样的人物,恐怕更是复杂,不如快刀斩乱麻地处理为好。
不过于周二人武功不弱,在郅伯齐面前却连最后一搏都不敢。足见郅伯齐武功厉害,而他这随意一掷,这样柔软的布料,却能将二人嘴巴堵得严严实实,其举重若轻之处,织成想了想,自问是远远做不到。如果用一个石块将人家嘴里牙全部敲掉,倒是更有把握一些。
织成心下惊讶,不由得仔细打量了一眼这第二次见面的大长老郅伯齐。
窄袖束腰的襜褕,原是自胡人那边传来的样式,近年来多为庶民所着,为的是便于劳作。可眼前这件襜褕,偏偏是上好素锦,月白色底子泛出明暗不一的云纹,流转不定,远望过去,竟如活生生的万里晴云一般——只要别沾上那许多泥土,弄成灰扑扑的颜色就行。
此时衣襟处还少了两块,想必此时堵在于周二人嘴中,已经沾了满嘴的泥土。
这件价值千金的素锦,不但被裁作了短袍,且此时正被一条粗麻衣带,草草在腰里一系,下面穿着一条粗麻穷裤,穷裤就是裤子,也多为庶民劳作时穿着。裤管肥大而不甚长,恰好吊在足踝处,露出一双踏着草履的大脚。
大概这世间之人,穿得这样不伦不类,且看上去甚至有些污脏,却仍是质如松柏,高洁雅致,且令人望而生敬者,也只有郅伯齐了。
看郅伯齐的打扮,明显就是一副刚刚匆忙从菊园里赶来的样子,他一出现,便雷霆般一击,捍卫了天师威信,又仗着辈份处置了于周二人,此时瞧着陈玄之和吴可贞,脸上神情有些复杂,微微摇了摇头,叹道:“你们这是在做甚么?”
一面却摆手示意那些弟子们起身。
吴可贞脸上有些火辣辣的,嗫嚅着不敢出言,吴可贞好歹还行了礼,陈玄之或许是知道今日之事必然难以善了,索性连这种场面上的礼仪都省了。此时也不应声,只一双眼中射出极亮的光来,定定瞧着郅伯齐。
“昔日嗣君待我等何样亲厚,便是尔等祭酒之位,也赖嗣君所擢。如今你二人却在教中率先乱起来,岂不是负了嗣君恩义?”
郅伯齐所说的话,听起来虽是陈词滥调,倒是真诚,但也要瞧对方肯不肯听。
其实这样的车轱辘话,先前已滚了几遍,说来说去,也没什么新意。
不过人人做事,都要扯个大旗,有的是真为了仁义,有的却是为了那旗上能写有仁义二字,方好行事。
郅伯齐与吴陈二人年纪虽相差不少,但论起经历,皆是在这红尘俗世摸爬滚打年久成精之人,只是例行公事地扯了这几句出来,也懒得再多说一个字。
双方目光交错,却都明白对方的意思:
看实力。
看拳头。
看刀剑。
汉室倾颓,天下大乱。谁还看不出来?谁的本事大,谁的拳头硬,谁的刀剑利,谁说的话才管用。
朝廷是如此,诸侯是如此,便是天师道,看似起于草莽,源自黔首,也不是那样随随便便混出来的江湖帮派。从当初的祖师张陵到嗣君张衡,除了满腹才学兼具张氏血脉这种自发开挂的大本领外,也不乏手腕和谋略,这才将天师道经营到如今地位。
便是陆焉,若不是借了其义父留下的势力,及其祖父、父亲两代经营的天师道旧众,又怎能如此轻易赶走张修,且得了数郡之地?
话说到这个份上,郅伯齐来与不来,都没什么意义。
事也做到这个份上,郅伯齐便来了,难道他们那许多心血,就此罢休了不成?
“只恐已是来不及了!大长老,便是你拿下于兆他们,维护师君和妖女,又有什么用?”
陈玄之却狞笑一声:“益州牧一千精兵,已至观下。拿下妖女之后,便当护送师君前往汉中,蜀中廓清,已在望矣!”
一千精兵!已至观下!
这到底是不是危言耸听?
只是……织成略感意外:陈玄之背后的势力,竟然还是刘璋?
众人相顾色变,郅伯齐面沉如水,于兆等人面露喜色,便是吴可贞,也惊惶地睁大了眼睛,颤声道:“当……当真……有益州牧……之精兵?你……先前我们不是说好,请十长老出面驱逐即可,又何必引来刘……刘璋?要处治这妖女,不过是我天师道内务之事,益州牧插手于此,恐于我道中不利!”
这同样不是废话么?
刘璋早就瞅着天师道是一块肥肉,过去培植个张修,如今来了个陈玄之,恰似旧枕头去了又奉上新枕头,瞌睡还是一般照睡不误。
何况如今情况,与过去张修在时又不同,刘备势盛,如今数路大军,同时逼向成都,若不是雒城阻滞了他,恐怕眼下便已危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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