辛苑还未说话,但见眼前灯火一跳,织成又叹道:“这后宅便是个泥潭,若是当真要陷了进去,只怕是越挣扎越深陷。倒不如还是用咱们从前的法子。”
董媛睁大了眼,问道:“杀人?放火?”
辛苑再忍不住,噗地一声,险些把汤羹喷了出来。
而在不远处的另一处院落之中,正有人轻手轻脚推开门扇,步入室中,一下就跪在了地上。
室角处放着一株数尺高的珊瑚树,树顶置有烛台,虽只燃着一支蜡烛,却映得整株珊瑚树莹莹生光,通红照人。
淡红的珊瑚宝光,就投映在一边榻上卧着的人身上。被褥起伏,勾勒出那虽瘦弱却玲珑的身形线条。
听见声音,这才缓缓坐起身来,锦褥柔滑地堆积下来,露出那张虽有病容,仍不失姣美的面庞来。
正是郭煦。
她咳嗽一声,哑着喉咙道:“回来了?”
那跪在地下的侍婢,正是她的贴身得用之人,名唤分辉的,低低应道:“华翠馆那边,听说是在用膳,用到一半时,世子妇说是那进的鲜鳜鱼汤滚烫香鲜,说是想给世子送些去尝尝,此时大约都在春阳殿。奴婢看见一队灯火,前往春阳殿去了。”
“果然是一往情深啊。”
郭煦忽然笑了笑,眼瞳深处闪着一点红光,是珊瑚的反射,稍瞬即逝:
“她这样紧张着世子,一天到晚守在旁边,就守出朵灵芝来,世子也是……”
她忽然捂住自己嘴,一滴眼泪从眼角落下来,声如蚊蚋:“我为你做了这么多,你心中可明白?”
“夫人!”
分辉也哭了,扑到榻边来,一手捧着帕子,一手紧紧扶着她,低声道:
“夫人为世子,为这府中殚精竭虑,奴婢们哪个不看在眼里?如今她一来,听说得罪了临汾公主,也不得那些属吏们的待见,世子的人竟是一个都没来参见呢。长此以往,这府中如何才好……”
她咬了咬牙,抬起头来:“都说魏王极力要让她为世子妇,但奴婢看今日魏王并不怎样欢喜,连同魏王夫人也是淡淡的……夫人若是要如何,何不就趁着如今立足未稳……世子如今被送回来,又有谷神医在旁,指不定哪天就好了,一旦醒来见到的是她在旁边侍候,夫人您的那些深情厚意,不定会被丢到哪个角落里呢……”
郭煦怔怔地坐着,泪痕却渐渐干了。
她迟疑了一下,喃喃道:“她……你不知道,我却是知道的。当初在织室之中,哪里是好相与之辈,我若是认小伏低,她或许还有原谅我的时候,若是起别的心思,万一……”
“夫人!”
分辉急着握紧了她双手:“如今这府中还是夫人在管着,可是再过几天,还会是夫人么?女子性妒,便是过去她待夫人好,但夫人都住进了月出殿,难道还真当她会念姐妹情谊么?”
郭煦沉默了。
女子性妒,何止是织成呢?便是她自己,当初在织室中相随于织成时,未见得不是真心。在铜雀之乱中生死与共,未见得不是真情。
可是一旦自己进了世子府,遇见了世子,一颗心系于他的身上,不也慢慢多了些别的心思么?
何况董织成素来与世子交好,而且很多时候,根本就是两情相悦……世子对她一往情深至此,她便是没有心肠的石头,也会被捂得热了,更何况自己还能不了解她么?外表有多冷淡,内心便有多重情。这也是她拿准了自己只要示弱,织成就不会动手加害自己的原因。
可是,难道自己就甘心一生一世,都在她的威压之下生活么?从前她不在,世子尚且没有爱上自己,如今她来了,世子的心中……又怎能会有自己的位置?
何况分辉说得对,如今这府中迎来了真正的女主人,自然她这个侧夫人就再也没有说话的余地。那些奴婢最知道踩低奉高,若是手头没了权柄,做什么就更难。
不如今日便用了这权柄,或许从此之后,就会一直长长久久地用下去……
世子是个重情之人,单看当初甄洛死了,多年来府中姬妾有若空设就知道了。虽是来了个跟甄洛相似的董织成——还费心思取了个甄宓的名字,可见比从前那位更为上心。
若是甄宓也没了,会不会从此之后,便冷了心思,甚至不再立正室大妻……
她怔怔地出起神来。
将近半夜,却更是冷了起来。
巡夜的兵卒自然是不敢睡,也不敢歇下来烤火的,地面湿气重,又多是铺的青石砖,冰寒直冒,只来回走了两遭,却没有如往常一样很快脚掌发热起来,为首的什长是踱了踱脚,觉得大半都失去知觉,又麻又硬。不禁在心中低低咒骂了一声:“这鬼天气!”
园中也有些流水,此时水声小了许多。兵卒一时闲心,往水中悄悄丢了颗石子儿,只听噗的一声硬响,不禁吓了一跳,想:“居然结冰了!”
滴水成冰,巡起夜来不免又缩了三分。
整个铜雀台的供奉,在曹操成为魏王后,几乎成天下之冠,甚至连天子所居的邺宫也比不上。
说起来是邺宫昔日着了火,有大半的宫殿都废掉了,尚未重修。故此一些相应的供奉之物也就不必送上去了。
但谁不明白,那东北方向的皇室宫殿,已是如这大汉王朝一般,日薄西山,每况逾下了。否则一向只掌宫门屯卫的南军卫中的士卒,又怎么会来这铜雀台中守门巡夜?
那什长看向不远处的春阳殿,殿中只闪着零零星星的烛光,显然是里面的人都睡得熟了。不禁又羡慕地叹了口气:虽说世子许久没有露面,外面有传言,便是这府中人也在猜测世子是有些身体不适,所以魏王才为他娶了那样一位世子妇,而且急迫地抬入府中来,未免也太不合礼仪。但无论如何,在这样滴水成冰的冬夜之中,能与世子妇那样的美人共衾枕而眠,自然是远远胜过自己这一什的兵卒生生受冻的好。
就算世子并非养病,而真是在“读书”,红袖添香,也委实……
能入南军卫的人,自然不会是寻常兵卒,这红袖添香四字,想起来也不算什么稀奇,心头不免浮现出那画面,虽知有些逾越,但在心里想想,又谁人能知?
世子妇的相貌,虽然未曾看得分明,但气势煌煌,听说还与当初的河洛第一美人甄洛长得有几分相似,那总也是个美人罢……
心神稍分,便觉眼前一亮,不禁揉了揉眼,想道:“哪里的灯笼,竟照这样亮?”
终究有些不对,再定晴看时,眼前一片红光,已是腾腾的闪了起来,蓦的心胆欲裂,几乎是拼尽所有力气,往前发足奔去,一边大声叫起来:“走水啦!来人啊!春阳殿走水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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