心中想的却是,典满这样的职务,分明是在受曹操的大力培养,将来也是要去沙场厮杀,求取功名的。自己手头天雷霹雳弹虽然没几粒了,但临走之时,好歹也得再弄一盒子出来,留给典满作告别礼,也让他将来在战场上再多些保命的机会,也算是今日回报他这一架短弩之恩。
当然这一切的前提,是大家都要能活下来。
她长吸一口气,挺直了身躯,掌中扣着弩箭机簧,迈步往那野兽般张开大口的府门之中,提足行去。
才到门边,便觉一股冷风,自门内席卷而至,风中带来淡雅而浓郁的香气,她不禁一怔。
门内甲兵森立,刀枪如林,将门内照壁外的院落之中,站得满满当当,只当中空出一条路来,宛若是沉沉大海,因了仙人一指,才划出那条窄小的通道。
典满本能地感觉到了她的异样,掌中长刀雪光闪处,众虎骑卫皆是心腹,此时便如饿狼一般,便待疾弹而出,却听她尖声叫道:“且慢!”
这一声尖叫,如利剑冲天而起,几乎是撕裂了声音,到最后的尾音都变成了沙哑。
仿佛一股浪潮,重重地冲击到心底深处,连日来所有担忧、冷静、坚韧构筑而成的铜墙铁壁,顿时在这浪潮的冲击之下分崩离析,摧枯拉朽,化为片片碎屑,被那北风一吹,在空中冉冉而落。
饶是典满见惯了血腥厮杀,听惯了惨呼厉嚎,还是被织成这一声尖叫,惊得几乎毛骨悚然。
若不是这尖叫的内容,正是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,他几乎便要出于本能挥刀杀戳,否则无法平息那尖叫之中的惊惧、狂喜、气恼、释然等种种复杂到了极点的情绪。
分明是队列森然,周边虚空都仿佛凝滞一般,却有风从树梢上流动而来,轻拂面庞,带来越来越浓的香气。
所谓的浓郁,并不是指的香气,而是那种气息的密度。这香气的本身,其实是非常淡雅而芬芳的,不似花香那样单薄,亦不似檀香沉重,恬淡安宁,却不是林下的隐士那般冲淡无为,而是这恬宁之下,仿佛是在蕴造着更为广博的香气,如同平静无波的碧水之下,有鱼龙在徐徐游戈,那鱼龙不过是暂时潜伏而已,并非无知无觉的虾鳌,只待风云聚会,便要破水跃出,鳞尾泼剌一声,生生便要打破了那片虚空!
典满不禁一凛,脑门发紧,往前望去:
沿着甲兵相列的那条小道,往远处遥遥看去,却是一面青石照壁,壁上记得昔日是光滑的,此时却是龙飞凤舞,写了几道大字,便是这样远看过去,犹可见那上面三个斩字,淋漓尽现,杀气逼人。
此时那石壁之前,却负手立有一个男子。
轻袍缓带,外披玄色貂裘,头戴远游冠,横绾一根金簪。那点金光,在一片玄黑之中,熠熠生辉,越显得神姿高彻、华曜不凡。
此时那男子听到尖叫,已缓缓回过头来,向着织成这边,桀然一笑。
织成飞奔而去,快得就象一阵疾风。
典满只觉周身力气,便似紧紧缠裹自己的一个大蚕茧,都被这一笑扯住了丝头,瞬间抽丝拉茧,崩消如雪,腔子里的一颗紧绷着的心,也顿地一下落了地。
只听身边人也是一片骚动,而典满已是当头跪拜在地,齐呼道:“虎骑营典满,参见五官中郎将!”
虽是封为世子,但是曹丕身上的五官中郎将意义重大,仍加衔在身,且是以五官中郎将之职兼领丞相副,无论在朝中文武之中,都算是位居曹操一人之下。典满等人称他的这个官职而非世子,此时意义也是重大:
我等仍自承是你的属下,而且从未反叛过。
曹丕向他微微点头,示意起身,脸上神情,也颇为欣慰。
只听又是一声尖叫,这声尖叫比先前那声更为尖利,但惊惧怨怒已大半消去,更多的是惊讶和喜悦。
典满抬眼,旋即又赶紧低下头去。
但只是这眼角余光一扫,便已看得清清楚楚:
先前还冷静坚毅的世子妇,不,应该说一直都显得十分冷静的世子妇,正如飞鸟投林一般,和身投入了世子张开双臂之后,显得更是宽厚温暖的怀抱!
典满眼角一热,伸手摸了摸,不觉在心里骂了一句:
别人夫妻劫后重逢,你是哪家的小娘?居然还哭出来了?
只是打算唤起随行诸人,却见人人都在擦眼睛,关丰索性是红了眼眶,那些甲兵们竟然都颇为动容,典满一怔,下一句肚里的骂语,就此咽在了肚子,无法滚上舌头来了。
“你说!你是从何时开始谋划?何时又从昏迷中清醒?你为何连我都不放心?还伙同谷少俊一起来欺瞒我?”
桐花台内,织成才一入室,便猛地推开了曹丕,跳起身来。最初的震惊和狂喜过去之后,便是理智重新回到了她的脑中,面带恙怒,目含寒霜,忍不住便要声讨起那安然立于面前的人了。
“你既是筹划得这么严丝合缝,想来春阳殿大火那次,你便已经醒过来了是不是?你倒是会教谷少俊演戏,说什么是你先前短暂的清醒之时,便将春阳殿的秘道告诉了他,以防万一,其实是你早就清醒了!那晚火势冲天,我和阿苑阿媛她们,何等担惊受怕?不敢在府中叫人,唯恐引来虎狼,只好拼命抬着你这一个大男人,跌跌撞撞地在秘道里逃出,一路上也不知撞了多少次,跌了多少次,连你都被跌在地上,我心疼得几乎哭起来,只觉得自己万分对你不住,让你病重昏迷之中,还要受这等苦楚,恨不能以身相代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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