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既然敢娶她,便有护住她的本事。她不必贤惠,亦一样是他的世子妇。
只要她爱他。
他无奈地点了点头,却听织成笑道:“我知道你下朝回来,也乏得很了。不如你先去寝殿歇息,等你睡上一觉后,宴席也就准备得差不多了,到时我再叫你。”
曹丕见她居然还要支开自己,不禁一笑。心知织成到底不是软柿子,恐怕要先训饬众姬几句了。
虽然很是好奇她会如何驯服后宅女子,但也知她顾及众姬颜面,断不会容他在旁。不由得又在心咕哝两句她的“妇人之仁”,却也从善如流地起身离去。
倒是众姬都不由得怔住。
郭煦双手掩在袖中,指甲回握,却掐得自己手掌生疼。
早就知道曹丕深爱织成,但都没有今日所见这般清楚。
她对他的态度自然,甚至不曾尊称一声夫郎,亦不曾自称妾,“你”“我”二字,看似平常,却足够体现了曹丕对她的尊重和忍让。
故此在他雷霆之怒时,只有她才一言解颐。
为什么会如此?为什么?
郭煦不得不承认,深深的妒忌和痛苦,在这一刻如毒蛇般啮咬着她的心,咬到千疮百孔,咬到自己心中那一点痴心妄想,简直无所遁形。
曹丕的身影早已消失,但室中众姬却都不敢抬起头来,殿中先前些许喜悦,此时也都被忐忑不安的惶然所取代。
不过方才片刻之间,生死轮转,已让众姬如郭煦一样,痛苦不已地承认了织成的地位。虽对她方才的劝阻之举有些感激,但众姬多闻后宅阴私,也知道这样面甜心苦的正室夫人不在少数。当着夫主的面,自然是要贤德慈良,夫主不在时,才是真实面目。
正心中忐忑时,却听织成道:“各位姬人,请随我来罢。”
言毕站起身来,竟自去了。
众姬面面相觑,不知夫人此是何意,但那邵姬最是精乖,赶紧跟了上去。郭煦迟疑一下,也起身跟上,众姬虽各怀心意,也不得不裹紧了氅衣皮裘,相继相随而去。
桐花台这座宫殿胜在景致幽美,并不甚大。小径之上已扫尽残雪,露出了青色的石面。不过转过几道门,再穿过一条不长的廊庑,众姬便发现,隔着前面蒙有薄纱的窗格,外面一处颇为阔大之所,正是那紫桐树畔的高台。
这才是“桐花台”真正所在,无论是世子所居的这座宫殿,还是整个世子府的别称,皆是来自这四面紫桐环绕的桐花台。
此时也扫得干干净净,但台边桐树枯干的枝上,却犹有残雪。
郭煦心中,却依稀有一丝恍惚。
当初女郎重伤昏迷,在醒来之后,便是她与槿妍一起,悄悄将女郎扶来了桐花台。犹记得当时紫桐花蕊遍地,如锦罗般丰美。那时在她们的心中,桐花台如天上宫阙一般不可触及,是从那时起,她才动了那羡妒的念头么?女郎离去后,她入住世子府,明明知道女郎与他两情相悦,却仍然不惜成为了他的侧夫人……
昔日的亲密欢悦,也成了如今的主庶分明。
如果一切可以重来,她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那样做。而时至今日,心中究竟有没有过真正的后悔呢?
正思绪纷杂时,却听邵姬“啊呀”一声轻呼,道:“这桐花台前,何时多了这箭靶?”
郭煦抬起头来,果然只见前方台沿之畔,放有一排十个草靶。那草靶十分眼熟,正是曹丕从前练箭时所用。底板用的乌木,沉重不易倾倒,靶面亦是以坚韧的蒲草编织,从前当中只画了几个套着的墨圈,最外的一个有拳头大小,如今当中那个最小的墨圈却被点了一团红,尚是第一次见到。
众姬也知道,此处正是曹丕寻常习武之处。从前曹丕尚有些闲情逸致,无事时曾在这台上设宴待客,又召歌舞伎人献技,也曾聚集过不少邺下名士。但自织成离开邺都之后,他便改了习惯,紫桐凋尽之后,索性将此处改成了练武场,除了箭靶之外,还有石磙、木桩、兵器架等物。
只是众姬在府中纵然不是地位高贵的夫人,却也是锦衣玉食,对这些武务之事,自然不会涉足。便是偶尔随意走到附近,都赶紧避开。一来固然是内外有别,二来也是觉得这都是武夫所行之事,隐约间觉得自己乃是矜贵的内眷。
此时这位新夫人却引了她们过来,而且看样子早就清退了平时在这里服侍的仆役,四周空无一人,只有这群衣锦着裘的女子,袅袅娜娜地站在此处。
织成叫了一声:“阿媛!”
董媛应声上前,她原是也穿着一袭深衣,外罩皮裘,此时一把扯下皮裘,又脱去深衣,露出里面的衣裙来,却是一件玄色上衣,配深红襦裙,她也不怕冷,将襦裙一提,裙角干脆俐落就掖进了腰间的丝带里,露出里面白色的裆裤。
虽只露出膝下的半截裤脚,但丽姬等人却本能的以袖掩目,露出不忍卒视的表情来。
但很快想到董媛颇受夫人宠信,又迟疑地放下袖子,但表情却相当精采。
最初汉时穿曲裾深衣,在身上左裹右裹的主要原因之一,也是因为当时的裤子只是系在膝盖上罢了,并没有裆,如果穿直裾的话会露出裤腿,相当不雅。但在汉朝后期有裆的裤子出现后,直裾就大行其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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