忽听曹丕道:“昔日阿宓在洛阳时,廊下种了不少‘朱颜贵’,她着衣虽喜艳朱,对簪花恰是不爱此色。”
织成一怔,想:“我在洛阳时虽也养过不少茶花,甚至十分刻苦地向阿茱学会了认识茶花,但朱颜贵这种花,连史万石那般豪富,家中也未曾有几株,我如何会有?还有‘不少’?”
但夫君大人这般说了,她总不会拆台就是。
却见崔夫人眼珠转了转,道:“倒没听说甄夫人竟有这般能耐,这朱颜贵可不是谁都有的。”
“我有。”
曹丕淡淡道:“便送了几株,不料她竟不喜欢。”
阁中空气,忽然再次凝住。
崔夫人脸色涨得通红,张了张嘴,却不敢再说,崔馨也低下头去。
曹丕亲自背书,谁还敢置疑?
他身为卞夫人的儿子,有几株朱颜贵又有什么稀奇?况且以他的身份,他说有,便是有。便是崔夫人甚至卞夫人自己,也无法置疑。
临汾公主忽然冷笑一声,道:“那时都说甄夫人死于邺宫大火,没想到却在洛阳逍遥养花。”
阁中空气,几乎可以用凝固二字来形容了。
这阁中之人,对于织成所谓的之前来历,自然个个都十分清楚。但一个个也讳莫如深,只当织成这一段邺宫失火之后竟去了巴蜀的经历背后,是毫无一丝隐情。除了临汾公主,只怕也无一人会提到这些事,正如卞夫人的歌妓出身和汉天子的被挟无权皆是众所周知,却不会有谁提起一样。
“那时?公主说的是哪个那时?”
织成目视临汾公主,淡淡道:“我到现在,于洛阳尚有织坊。便是明日想去,也就随时去了。公主为何就肯定邺宫大火那段时间?莫非公主对那场大火,一直是耿耿于心么?”
真是不言则罢,一言杀人。
曹丕按了按额头,以掩住嘴角一闪即逝的笑意。谁不知道曹操是不欲提到那场大火的?临汾公主更是因此还受过惩罚,如今一时怒火勃发嫉妒攻心说出来,忽然意识失言,不由得脸色陡变。
曹操额上青筋隐隐跳动,织成在心里想,这一点两父子颇为相似,估计下一刻就要抓狂了吧?
还是卞夫人,似乎没看到曹操阴沉的脸色,笑道:“余下盘子里的花,你们便分了簪罢。”又向曹操道:“妾前几日看了铜雀台中的伎班歌舞,一时兴起,也编了几支新舞,不知魏王肯赏看否?”
面对这样一张温柔姣好的脸庞,曹操终于脸色稍霁,青筋也渐渐平息,点了点头。
卞夫人却似是颇有歉意地看向织成,笑道:“甄氏既然不喜欢朱颜贵,我那如意阁中,还有一株好花,乃是绝世珍品,名为洛神绿波,不如就烦临汾公主却剪一朵来,为你簪上可好?”
她这样的态度,却将方才的剑拔弩张又消散冲淡了。织成不得不承认,这位卞夫人当真是个灭火高手。她挑起火焰,又能将其浇熄,但无论如何,都给人添堵,偏偏你还不能指责她做得不对。盖因其面面俱到,哪怕砍你一刀时都如沐春风。
不过,洛神绿波……
听名字便知这花颇为名贵,更何况还有临汾公主不加掩饰的气恼表情作为注脚。
织成起身正要谦辞,曹操却缓声道:“你阿母想得周到,那洛神绿波,原是我当年征乌桓时在柳城所得的野生异种,经培育而成,比这朱颜贵还要名贵得多,确无凡俗之态,无愧其洛神之名。”
织成听到洛神、柳城、乌桓等关键字后,不由得看了一眼曹丕,曹丕仍带着笑意,神情却似是有些恍惚。
前女友的心结嘛……
织成隐约觉得有些奇怪,却一时想不起哪里奇怪。
只听乐音悠扬,却是一队乐师并舞伎等人正款步走上青台,正向阁中而来。这么冷的天,那些舞伎们还是轻纱飘飘,面上带着十分职业的笑容。织成只觉得今日这个赏春之宴十分无趣,向曹操和卞夫人行礼道:“如何敢劳烦公主?儿妇素爱雅静,也未必定要簪花。”
卞夫人笑得更是慈祥:“去吧去吧,哪有年轻女郎不爱花的?公主喜爱茶花,阿母的这些茶花一直烦劳她在照料,如意阁的人她也都熟得很。那洛神绿波,今年是第一次开花,如今天气寒冷,万不敢离了如意阁,到了明年之时,便能在这青台之上来观赏了。”
又听卞夫人一派长辈模样,却将与临汾公主的亲厚毫不掩饰。然临汾公主毕竟为公主,卞夫人今日身份,自不会向她认小伏低以臣妇姿态相处,但碍于君臣名份,临汾公主对卞夫人的顺从又易引起关于权臣跋扈的非议,所以卞夫人用了非常巧妙的方式,便是言语之中,总是将临汾公主当作一个晚辈来照料。当然临汾也很聪明地配合了,贵妇的世界啊真是太麻烦……
织成料到如意阁是卞夫人的花房之类所在,卞夫人尚且要注意世人的看法,她又如何能大剌剌地让临汾公主为她专门跑一趟?索性道:“既如此,儿妇因性情鄙陋,并不通晓音律,也不必在此观看歌舞,便随公主去如意阁罢。花朵之美,正该长留枝头,怎忍心以它凋落,换我髻间片刻艳光?只是观赏片刻,也是好的。”
言毕向卞夫人行礼,又含笑看向临汾公主,道:“公主先请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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